來源:深圳市文聯
時間:2017-09-27

蔡明亮
享譽國際影壇的臺灣導演蔡明亮即將與深圳雅昌藝術中心展開深度合作,將其在電影、音樂、繪畫等多種藝術領域的探索帶進深圳,試圖以全新觀念帶給觀眾多重的藝術享受。日前,蔡明亮剛剛從威尼斯電影節歸來,即與演員李康生一起來到深圳,在雅昌(深圳)藝術中心作了名為“荒廢度日”的演講,在隨后的交流中,更對自己藝術創作的實踐進行了深入淺出的解讀。
談市場:面對現實不屈就
在享譽國際的華語片大導演中,蔡明亮以不向商業市場低頭而著稱,他的特立獨行既贏得業內的尊重又遭遇了不少誤解和微詞。他自信,從事藝術創作幾十年,從來不會被所謂的趨勢所左右。
蔡明亮說,“這些年常有記者讓我談臺灣電影的未來,華人電影的未來,亞洲電影的未來,我說,我不知道這些未來,我自己的未來我也不知道。因為,你們的未來是市場的未來,不是創作的未來,如果你說創作的未來,我就覺得很堪慮,因為大家都不想創作,只想市場。所以,我談的你們可能聽不懂,也沒有興趣。我后來都不說了,我只做我自己的事情。慢慢的,我察覺到的事情是我該怎么生存?我該怎么創造我的未來?因為你未來要活著,怎樣讓你的作品放在那里是可以活的,只是活的方式不是大家想象的。這么多年慢慢在找,發現我要先知道自己是什么,我自己是這樣的一個導演,或者是這樣的創作者,我又不能做太多的事情,我做不了太多的事情,或者我也沒有興趣做那些事情,我做那些事情我可能不快樂,我做這些事情我很快樂。所以,我就選擇做我自己。我的幸運是讓我可以一直在做這些,邀請我的人了解我,他們只要我的作品。我發現自己不能改變,改變了就不快樂的時候,我就忠于做我自己,同時我要去面對我的現實,我是一個非常務實的人。”
因為不向商業市場妥協,蔡明亮的電影雖然屢屢在重大國際電影節上獲獎,卻在票房上步履艱難,為此,他經常會在自己電影上畫時親自到市場賣票。談起這些經歷,蔡明亮輕松自如,一點不因被觀眾冷落而難堪。他說“我是導演,但我從沒有覺得比別人特別高,我愿意到街上去賣票,并不是我要去賺你的錢,而是跟你分享我的電影。因為,我非常明白,如果不這么做,你就不會來看我的電影,因為你沒那個習慣,你沒那個需要。在很多人的觀念里,得獎的電影通常都不太好看,或者看不明白,所以很多人到電影院去看電影通常是去看娛樂片,影院里有十部商業片排在那,沒一部蔡明亮的電影在那兒。如果我就認這個樣子,我很早就不在了。電影難道只是娛樂一下嗎?難道對社會的改變沒有功能嗎?為什么看這個電影會對你這么大的刺激?會那么牽引你、會那么影響你?為什么我們看一個德國的老太太也會感動,而且那個感動是比較深遠的影響,那個感動會讓你回頭去看身邊的親人,我不是只在戲院里逃避,我想面對更真實、更殘酷的世界,在電影里面被迫去面對,回到生活的真實里去。電影院永遠有商業片,商業片從來沒有垮過,你從來不缺這些東西,但是你缺什么你不知道,大部分是不知道的。我面對的是我自己的現實,我的作品能夠被看到,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我前十年都在街頭賣票,因為我要繼續拍電影,每兩年一部,都注定會在市場上很少很慘。可是我不讓它發生,我就上街頭賣票,起碼在臺灣我永遠維持兩萬的觀眾,永遠有戲院會乖乖地給我兩周不下片的放映。”
談新作:我只做我自己
作為華語影壇極富創造力的著名導演,蔡明亮在創作中始終在不倦探索新的表達,此次他入圍威尼斯電影節競賽單元的作品是首部華語VR電影《家在蘭若寺》。談到VR電影的概念,他簡單解釋說“VR”就是虛擬實境,認為并沒有什么特別的神秘,也不需解釋太多,“VR就是一個媒介而已,就像你創作,要一支筆、一張紙一樣”,而真正的創作就在自己的腦袋里面,“你不需要多談這張紙,也不需要多談這支筆,創作就在自己的世界里面”。真正重要的是創作者的想法。
《家在蘭若寺》講述的是蔡明亮導演和演員李康生山居生活的狀態。近些年,兩人一直住在臺灣山區,遠離塵囂,深入簡出,其住處自號蘭若寺,名字取自《聊齋志異》。因為住地周圍很多廢墟,連計程車司機都常常難以找到,全片就在附近廢墟拍攝。談到影片的核心內容,蔡明亮朗讀了一篇自己寫的文章,名叫《住在沒有人住的地方》,文中細膩描繪了他和演員李康生在山中的日常生活——天還沒亮,總是被樹林里鳥獸的凄厲叫聲吵醒,涉及與疾病和毒蛇蟲豸打交道的各種經歷。曾經有一度,李康生因病情緒崩潰,不想再忍受折磨。蔡明亮等其哭完對他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你,即使你的脖子一輩子都是歪的,你仍然是我電影中的男主角。
蔡明亮認為,創作需要人生的閱歷,需要內心的寧靜,需要自由的空間,以及金錢的支持,幾個方面缺一不可。談到此次來深圳籌備新作,他慨嘆說:自己是個十分被動的人,創作也多是因為被邀請,“我來到深圳,是被邀請來的,很多人都是被邀請來的,我不會自己跑來,我很被動,所有的東西都是自己來的,生病也是自己來的,你求不來的很多東西。”他介紹說,此次與深圳結緣,是因為去年廈門集美影展的策展人在臺北看到蔡明亮做的《無無眠》展覽,就邀請其來廈門參展,巴塞電影的負責人在廈門看到《無無眠》,又聽過蔡明亮唱歌,就希望能夠有機會邀請來深圳,“都是機緣,因為臺北看到《無無眠》的展覽,所以就覺得應該要來廈門,我去了廈門又被邀請到深圳,一環扣一環。作品帶著我走,不是我帶著作品走的,我就這樣來到了深圳。”
早在20多年前,蔡明亮就來過深圳,“我第一個到的大陸城市就是深圳,1997年香港回歸時,香港的一個舞蹈團請我導演一個舞劇,剛好合作的是內地的一個音樂家,我們就約好在深圳見面,在深圳吃了一次四川菜,覺得特別好吃,所以我這次回來就說,我要吃四川菜……這次主辦單位希望我能夠來這邊做展覽,我也很樂意,需要天時地利人和……我就是很被動,非常非常被動,沒有準備要做什么創作,但是有機會我就創作。為什么?因為我是用我來創作的,我是用我自己來創作的,我走到哪兒都可以創作,我到哪兒都只做我自己,都只做我的創作。”
談跨界:電影走進美術館
近年來,蔡明亮一直在探索拓展電影走進大眾的多樣化渠道。2013年,他執導的電影《郊游》獲得威尼斯國際電影節評委會大獎和臺灣電影金馬獎最佳導演獎。此時的蔡明亮不愿再像先前一樣到電影院賣票,他想到去美術館開拓與觀眾聯系的空間。當時,《郊游》專門為臺灣影迷做了50場放映,獲得不俗反響后,他即把影片帶到了美術館,以讓觀眾獲得不一樣的觀影體驗。
蔡明亮介紹說,在美術館布置展場時剛好遭遇過一場臺風,“我就請同學一起到街上撿被刮下的樹,撿了大概兩噸,再經過消毒、曝曬,在美術館布置成樹林,恰好符合《郊游》的概念——就是城市里面廢棄物長成的樹林,每個人進去就先聞到撲鼻而來是樹枝味道,樹枝有遮光的概念,白天太陽很烈,越暗就越清楚,我就跟美術館商量,每天10點到傍晚6點開館改成下午1點到晚上12點……《郊游》進到美術館產生了變化,看電影兩小時就結束了,可是在美術館看,會發現這個電影變成一個大電影,且可以分解,尤其是我的電影,每個鏡頭都很長,每一個長鏡頭都可以被視為一個電影。電影的藝術性被提出來了,它可以分解每個鏡頭,李康生蹲在河邊,蹲了半小時,剪進去大概3分鐘,那半小時有沒有意思呢?非常有意思,你看到陽光,光線在變化,你看到畫面有個東西掉到水里去了……電影的觀看需要銀幕,我讓投影投在一張紙上,這張紙還是使用過的,那時剛好在做舞臺劇《玄奘》,舞臺就是一張大紙,大紙用完沒丟被作為銀幕,每一個都不一樣,投上去的李康生變得更滄桑,有另外的肌理,觀眾參觀的時候,我就說你們可以去摸他,不要去毀壞它就好,你可以去摸它,原來電影是這么簡單的一件事情,它可以非常手工。任何東西都可以投影,只要投得上去就產生質變,那個肌理就變了。電影的每一幅作品都不是單純的商品,因為它是創作,它是有生命的。”這場在美術館的《郊游》,讓觀眾實現了真正的“郊游”,人們甚至可以在此過夜,在睡與醒的交替中自由觀看。
從獲得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的《愛情萬歲》,到獲得柏林電影節銀熊獎的《河流》,獲得新加坡電影節最佳導演獎的《洞》,以及獲得戛納電影節綜合技術獎的《你那邊幾點》,蔡明亮以長鏡頭和從容的節奏形成自己的美學風格,對于有人微詞其影片節奏慢,蔡明亮認為,慢從來不是一個問題,“如果老是討論慢,它真的就變慢了。慢是不用討論的,通識也是不用討論的,很多事情是不用討論的。當它變自然,你認為它是自然,那它就是這樣子。花為什么是紅色?為什么是紫色?你討論它嗎?它回答你嗎?自然界就是這樣子,都很美,都很好。”
受雅昌藝術中心邀請,蔡明亮即將到深圳舉辦一場全新創意的影像展覽,至于具體形式與內容,目前尚不可知。蔡明亮堅信,藝術的創意無處不在。深圳觀眾有福了,且靜待那即將到來的精彩。(深圳特區報記者 王樽)